而在展览开始的时候,得罪《油画》杂志的主编,艺术世界的小女王,伊莲娜家族的继承人,则是双倍的不明智,三倍的不明智。
甚至是十倍的不明智。
过去六百年里,从文艺复兴到十九世纪,贵族们一直都是艺术世界真正的主人,真正的星辰。
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只是卫星。
他们只是反射着星光,所以才能闪亮。
而伊莲娜家族,则是群星中,最为闪亮的那一颗。
他们当了六个世纪的艺术家的赞助者和保护人,资助了无数大名鼎鼎的艺术大师,实现自己的梦想。
就像星光也会产生阴影,所有童话故事的粉红泡泡之外,都有着泡泡不曾包裹的黑暗深邃的另一面一样。
这个无比光辉璀璨的故事,也可以有另外一种讲述方式。
被伊莲娜家族赞助的画家十有八九都成功了,而被伊莲娜家族讨厌的画家……反正多数美术史都未曾记下名字。
他们可以真的很宽容,他们也可以装的很宽容。
那是这些人生来就高高在上,所以,他们有足够的底气,可以不把别人的冒犯放在心上。
就像看一只呲着牙的小狸花猫。
小奶猫在真正的贵人身前,能有什么份量呢。
贵人的宽容与仁厚,带着财富与权力从骨子里浸润出来的优渥与傲慢。
小奶猫挠挠人可以,若是真的咬痛了人家,若是真的冒犯到了人家。
他们想让你死,也就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历史上美第奇家族是意大利的无冕之王,他们赞助了整个佛罗伦萨的知名画师,他们家的金币承托起了整个意大利的文艺复兴时代,但他们真的有把围绕着家族的画师们,拿怕只有一位,当成过和自己平等的知心朋友了么?
历史上奥地利的伊莲娜家族,又能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呢?
他们是艺术之王。
而欧洲的艺术之王,永远是权力之王。
就算如今身边轮椅上的年轻女人,姓氏之间已经没有了那个代表不同于凡夫俗子的“冯”字,手里的护照上也没有“IhreHohei(殿下)”的尊容附缀。
看上去已经变成了普通人。
又岂能真的是普通人。
纵然如今是历史上伊莲娜家族最为人丁稀少,权柄旁落的一代,她只要在《油画》杂志的视觉经理的位置上做一天,她就仍是艺术世界的无冕之王。
酒井胜子是她父亲母亲的小公主。
安娜·伊莲娜。
人家是整个艺术行业的小公主,权势人物排行榜上的第一名。
历史已经证明了,伊莲娜小姐并非什么好脾气的人。
她不喜欢的人。
无论是范多恩、还是布朗爵士,从来都过不舒服。
“得罪这种人,从任何意义上来说,真的都是太蠢了的行为。”酒井胜子脑海中转过这个念头。
得罪她,可能要比得罪那个什么豪哥还不理智。
得罪了豪哥,她坐着爸爸借来的飞机,连夜出国,跑出豪哥的势力范围,也就安全了。
得罪了安娜。
她跑到天涯海角,又跑到哪里,能逃脱人家如利剑一般的笔锋呢?
她会如同猎犬咬住林间的野狐一样,咬住她的脖子,然后杀死她,杀死她的画家生涯。
好吧。
最好的情况下,如今伊莲娜家族也在权力斗争的关键时期,看在父亲的大肚皮上,也许安娜·伊莲娜不会计较。
但她也失去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不是呢?
见面的时候。
对方对她笑了多少次呀?顾为经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而她们,她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笑一笑。
她们有机会会成为好朋友的。
笑一笑。
伊莲娜家族的友谊,伊莲娜家族的递出去的橄榄枝就在前方,笑一笑,顺顺利利的度过这次画展。
今年的新加坡,是属于她的决定性时刻。
唐克斯馆长在看着她。
她的父亲母亲也在看着她。
酒井小姐好几次想要在脸上挤出一个温温婉婉的笑容,但她就是笑不出来。
“——崔小明的画面构图……立意也很勇敢……我喜欢勇敢的人——”
伊莲娜小姐还在说话。
她的声线很好听,酒井胜子却无心去听,那个声音叮叮铛铛的响在耳边,响的是那么清晰,那么的让她心神不宁。
她还在说,还在说。
越说,酒井胜子就觉得越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