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行内人一眼就明白,它从立项开始,就是典型的奥斯卡冲奖式作品。
多少有些工业流水线式的套路感。
崔小明的《新·三身佛》做的要好上不少,可依旧是几段赏析文字就能讲尽的地步。
眼前的这幅作品。
很简单的印象派人物画,构图平铺直叙,但每一个人的姿态、线条、神情都在说话,每一个人的眼神,也都在说话。
它沉默的被摆在偏远展台的基座上,旁边游客寥寥。
它又正在对这空旷、这寂寥,诉说着千言万语。
安娜的视线落在孤儿院的小孩子身上,落在树荫下的茉莉小姑娘身上,最后落在替茉莉洗头的阿莱大叔身上。
“艺术家,它制胜万物的依靠着的是什么武器?难道不是从他胸口那迸出的、又摄世界而入他心中的和音?自然赋予人做人的权利,它至高无上,它神圣无比。当造化将那永恒的长线,漫不经心地绕在命运的梭子上。当芸芸众生纷乱的呈现,发出嘈杂而讨厌的声响。是谁在用画笔——”
又一次的。
一天以来的第二次的,安娜忍不住在心中轻轻念起了长诗。
歌德十八岁的时候,写下了这篇关于人间喧嚣的献词,用做了它的长篇诗剧《浮士德》的卷首献词。
往后六十年。
他度过了无比伟大也无比辉煌的一生。
——
关于顾为经和伊莲娜小姐,他们的一生中是怎么第一次相见的,就像后世的评论界众说纷云。
奥地利的那家著名的中央咖啡馆里,入门柜台边摆放着维也纳文坛里曾经最受著目的诗人阿登伯格的全身蜡像,他一手放在咖啡桌边的本子上,侧着身,凝视着窗外的街道。据说,阿登伯格就是在这里,随手把写下的草稿放在桌子上,遇到了当时已经功成名就的意识流作家施尼茨勒翻阅,得到了对方的赏识,从此走上文坛的。
这样的传奇故事是阿登伯格一生的艺术创作的开端,也是围绕着维也纳的中央咖啡馆的无数桩传奇的故事,无数个传奇的人相遇里的开端。
而2023年夏秋之交,新加坡的滨海艺术中心,恰恰正如十九世纪末维也纳的中央咖啡馆。
可以确认的是。
据可靠记载。
因为改签了航班,顾为经遗憾的错过了新加坡双年展的开幕式和当天上午的全体参展艺术家大合影。
也因此。
他和伊莲娜小姐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的相见,是在2023年的7月10日,画展开幕的第一天,夜晚上的社交晚宴中。
但传言说,就在同一天,在他们相遇的仅仅几个小时以前。
时任《油画》杂志视觉艺术栏目经理的安娜·伊莲娜和当时亚洲新古典主义油画风格最为重量级的画家酒井一成的女儿酒井胜子在滨海艺术中心的三层,当着工作人员和画展的策展人米卡·唐克斯的面,爆发了一阵很短暂但非常非常激烈的争吵。
双方不欢而散。
而这次争吵的焦点,恰恰就集中在顾为经,以及顾为经的第一幅参展画《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之上。
传言还说。
那次争吵以后,酒井胜子拂袖离去,而安娜·伊莲娜则去了顾为经的展台,在他的作品面前,独自一个人站了超过一个小时。
没有人知道。
那时的安娜·伊莲娜内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也没有人得知那次争吵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这注定会是一个各种传奇故事会演变的千奇百怪,也会激发无数传记作品想象力的夜晚。
在主流的叙述中,安娜·伊莲娜在第一次看见顾为经的作品的时候,就被他的画作打动。
就像阿登伯格的文稿第一次被施尼茨勒拿起,便打动了对方那样。
却也有一些不合群的说法。
按照一些喜欢收集艺术家闲谈的杂记作家的说法,当时,伊莲娜小姐还并不是一个非常专业的东方艺术领域的学者,她一开始并不喜欢顾为经的画,甚至完全不喜欢顾为经的这个人。
甚至她曾质问过酒井胜子——“你怎么会喜欢顾为经这样的人。”
这种不知真假的艺术化的加工。
更无疑加深了顾为经和伊莲娜与之相关一生的故事的传奇性。
不过。
这世上总是有些人知道真相的。
那天下午,在办公室里等的怎么着都觉得很是委屈的策展人米卡·唐克斯,偷偷的去了二层的C3号展厅。
当溜溜哒哒的走在展厅门口,偷偷摸摸的往里瞥的时候。
唐克斯没有看到一些人笔下的安娜小姐见到作品,便笑逐言开,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