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侍卫在三十米开外齐齐勒住了缰绳,只刘彻一人催马前行,在她身边停下了脚步。
“娇娇,”他微笑道,“朕其实很开心,你终于还是将朕放在心上。”
他的声音并不轻,只是黄河近在咫尺,涛声盖住了他的声音,阿娇便没有太听清楚。但看着他的神情笑意,竟也猜的出一二。
十三年了,从元朔六年重逢到元封元年巡狩,已经整整过了十三个年头。
这十三年里,她一直冷眼看他来来去去,宠辱不惊,并无悲喜。终于在度过了十三个年头后,学会了再次在意。哪怕那在意远远不如少年时彻底执著,彼此却都清楚着它的意义。
毕竟,她若不是对面前这个男人心怀爱意,又何至于这样在意?
她默然半响,问道,“你将……?”
问了半句,忽然住口。毕竟,他已经出现在这里了,一切,都不必再问。
然而刘彻却似知道她的意思,淡淡道,“娇娇不会再见到她了。”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残酷。阿娇怔然片刻,随即领悟,诧然道,“又何必呢?”
那个女子虽然野心太大,但也罪不至死。
但她并不是太善良的人,何况想想也明白刘彻的意思。刘彻的帝王尊严,让他容不下有胆量算计他的人。何况,那算计,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女子希望进获宠幸。
黄河水波涛汹涌,远方的侍卫听不见他们的话。就是他们彼此,也要大声些才能听见对方。刘彻干脆策马趋近,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抱到自己身前。他们身下那匹黑色骏马嘶鸣了一声,摇摇尾巴,似乎不满自己背上又增添了些重量。然而阿娇却是极轻的,轻的他觉得凌空抱起她的时候,手中轻飘飘的不费力道。
“刘彻,”阿娇安静的依在刘彻怀中,轻轻唤道,然而此时他们彼此声息可闻,刘彻便听她道,“你看这黄河,水势汹涌,一旦袭上岸,数千里的田园,便都毁啦。人灾犹可避,天灾不可为。在天灾面前,人的力量,其实很渺小。”
刘彻沉默片刻,道,“朕却是相信凡事都有可为的。治河之事,就算在朕的手上无法完成,还有子孙万世呢。朕相信,大汉江山传承在朕和娇娇的子嗣中,总有一日,会将此事解决。”
她在他怀中嫣然笑开,明知道治河之事,千秋万代,纵在千年后都无法妥善解决。但这人总是这样自信的。自信在他身上,焕发出一种别人再也难及的光彩。
刘彻,她在心中慢慢道,既然你能在此时来到我的身边。那么,我也能退一点。
从今以后,我会真心当你是我夫我君。敬你,爱你……信你。
我期待等到我们白头的时候,重新想起这一生的时光,永生不忘的,是什么?
是少年时的伤害,还是如今黄河河畔不息止的风?
到了那时候,也许就连伤害,都可以微笑着想起。
只要你不负我,我便,永不负你。
曾经的伤害,存在就无法消逝。我也不能将它们抹去,只是,从今以后,我会将它们尘封在记忆里,只要你不掀,我就不去看。
就让我们来看看,时光,会不会模糊记忆吧?
生命,都慢慢老了。
他们坐下的马匹,沿着黄河岸慢慢的走着,脚步平稳。身后数十丈后,无数侍卫缓缓的缀着,保护着大汉帝国的帝后。
是的,帝后。
她放松自己,轻轻靠在刘彻的怀中。刘彻的胸怀很是宽广,让她相信,若有风浪,他可将她护住。多么奇怪,她一生的惊涛骇浪全部来自这个男人,这一刻,她却莫名觉得,他会替她挡住风雨。
忽然想起少时在古书上看到的一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
“彻儿,”她忽然动了心思,回首道,“我唱支歌儿给你听,要不要?”
他微微低下首来,看着她若有所得的笑靥,慢慢道,“好。”
黄河上的风悠悠的吹过来,将她的发髻吹散了些,些微凌乱的美。她想了想,慢慢起了个调子,其音清越。
“绿兮淇水漪,君自长戚戚; 心之忧矣,唯以风相送。”
她的一生,听过太多首情歌,临到最后,还是选了一首有古意的。那一年,她穿越千年的时空,来到这个古香古色的朝代,何曾料到,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 考盘在涧过,三岁越三秋;惜顾无名,今朝再回首。携手同偕老,死生何契阔;月下箜篌鸣,对影成三人;千年已过,梦醒人消瘦。”
从黄河岸一路望过去,莽莽皆是一片平原。初夏的时候,入目皆是绿色,生机勃勃。
而她渐渐信了,命运里牵扯的因缘。
“绿兮柏舟起,随波逐浪行;亦泛其流,不记五州候。”
被迫陷在命运的漩涡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