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肯多看一看她,是不是能认出,这是自幼与他一同长大,爱过恨过的阿娇呢?
若是认出,他又肯不肯抱一抱她,亲一亲她?
多半是不行的,最大的可能,是将她禁在一无人可知处,让她一世安好,却不肯多见一面。
那样,她会更恨他的。
所以,如今这样的状况,也好。
所以,他也只能看着她软着声音笑盈盈的喊师傅,如同少时软着声音喊他彻儿,信赖无依。
自己亲手葬掉的东西,没有资格去悼念。
只是,若早见如此,当日在信合殿,却是该斩了萧方的。
算啦。他叹了口气,若真随一心之所愿,阿娇醒后,却很难谅解的。
都罢。
无论如何,她陈阿娇是他刘彻的妻子,天上地下,无人能否认。
元光六年,她遇到桑弘羊,开了清欢楼。独自走在大街上,遇到姑姑的车驾。
那一日,姑姑往宫中求见阿娇,被他拒绝,于是怒气冲冲。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阿娇,在一个触手可及的距离。
瞧,命运是一个多么作弄人的东西。
阿娇动了胎气,生产的过程凶险万端,他早有听闻,却仍在目睹的时候,惊的面色发白。
好在,她熬过来了。
才能,慢慢的回到他的身边。
只是,她先选择,离开他。
彼时在清欢楼,他与阿娇擦肩而过,忽有所觉。
那毕竟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女子,青梅竹马。
可是,她回过头来,笑容天衣无缝,淡淡道,“公子,什么事?”
他以为他认错了人,于是转过身去,没有多看一眼。
命运,实在是捉弄人的东西。
一别经年。
元朔二年,卫子夫产刘据,他立子夫为后。
元朔五年,汉匈大战,柳裔崭露头角,陈阿娇单车独骑,回到长安。
元朔六年,刘据染病,帝后俱心思浮躁。桑弘羊举荐子夜神医,阿娇,又一次进入他的视线。
阿娇啊。
他不曾料到是她,更不曾料到,她会继续选择离开,空余下一个未曾见过的女儿,和一曲余音绕梁的《佳人曲》,让他品念。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难再得。
失去的东西,真的很难再得回来。
那半年里,他面对着酷似她的女儿,慢慢的想起她的好来。
他的阿娇,很聪明,不是?如果那时她不选择离开,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知道,他会选择如何处理?可是,有了半年的缓冲期,他冷硬的心,就慢慢缓和下来。
他想再见一见她,如果她能学着收敛些脾气,他未始不能,再容一容她。
可是,那是骄傲的阿娇,傲气刻进了骨子里的阿娇,怎么可能收敛。
胶东四国风起云涌之后,她为了刘陵,甘愿回到长安。
重新踏进长门。
真是……伟大的友情啊。
消息传到的时候,他在甘泉宫避暑,忽然有些好奇,历经岁月磨洗,他的这个表姐,变成了什么模样。
她逃开他身边七年,到元朔六年,终于回到他的掌心。
元朔六年七月末,帝驾出甘泉,返长安。
九月,他第一次踏入长门。站在般若殿窗前,看那两个从记忆中走出的熟悉女子,在殿外竹林中的石案上斗棋。秋风吹过,竹枝簌簌摇动,阿娇于那摇动中微笑着抬起头来,眸光清澈,犹如经霜的湖。
命运在那一刹那,喀啦一声,定回原位。
“陛下,陛下,娘娘醒了。”绿衣穿过长廊,在殿外禀告,声音中还有着抑不住的惊喜。
“嘘,”是杨得意低低的声音,“陛下刚刚睡下没多久,还是让陛下多躺一会儿吧。”
他从混沌的梦境中走出来,忽然有几分分不清,何是梦,何是真。揉了揉额角,唤道,“杨得意。”
杨得意掀帘进来,低首微笑道,“恭喜陛下,陈娘娘洪福吉天,适才已经醒转无大碍了。”
“唔,”任内侍整理衣冠之后,他大踏步的走向信合殿。
其实,还是真的吧?
他想起阿娇归来后种种奇异之处,那一年骑射场上,柳裔训练皇长子刘陌之时,曾言,“别的不提,就是你娘亲和陵姨,当年训练的时候就比这苦的多。”
当时他和悦宁一般,都以为那是柳裔说笑了,如今想来,梦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