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耳光抬起,一旦落下,可以将身形削瘦的小丫径直抽飞二里地。
可小丫却还是瞪着一双虎眼,张开双臂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谢谨身前。
谢谨眸光微闪,一言不发地将小丫护在怀中,想用脊梁护住这个真心为他着想的小丫头。
“逆子,今日我就让你知道谁才是大小王!”谢炜没有收手的意图。
掌风袭来,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小丫望向从天而降的身影,亮晶晶的眼里写满崇拜:“姐姐,快将坏人打跑!”
反作用力让谢仪的手臂有些发麻,她不露怯,只道:“我身边人,你也敢动!”
这边的闹剧引来了很多人围观。
谢炜知道谢仪在外城百姓心中的影响力,而今被她制着掌心,也不敢真的硬碰硬:“娇娇,爹是来接你和阿谨回家的。”
“我知晓你从前看不上我一届罪臣身份,但陛下如今已经宣告我能官复原职……就连我们谢家从前的宅院地契也回到了为父手中,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真正团聚,为你祖母、母亲行祭了。”
眼见着强硬这招行不通,谢炜打起亲情牌:“无论如何,我们才是真正有血缘相亲的亲人呐。”
他在谢仪手中吃了那么多瘪,自认了解她吃软不吃硬的脾性。
被谢仪拿着命脉的谢炜是真的演出了老父亲的无奈。
衬得他面前的一双儿女愈发薄情,谢谨沉默地咬牙,憎恶只用眼睛也能表现得淋漓尽致。
至于谢仪,更没有陪他演戏的兴致:“是我先前没说得明白?我与兄长的姓,随母……和你半分干系也没有。”
若非谢炜恍然提起,她差点忘了。
眼前谢炜,是赘婿!
当时母亲乃至祖母皆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妇科圣手,祖上一脉相承的《圣医经》更是这天下所有行医者梦而不得的宝贵财富。
谢炜是母亲捡回的小乞儿,在谢仪的回忆中,她们不是没有过彼此恩爱的好时光。
但谢钧比她兄长还大的年岁摆在那儿,就足以说明,谢仪记忆中的童年只不过是有心之人编造而出的梦境。
“娇娇,你若这么说,可实在太伤为父的心了……让你和阿谨随我回家,是陛下的圣旨!”
拿景明帝压她?
可惜,谢仪并不吃这一套:“跟你回家,然后再马上被你当作商品卖给他人为妻或妾?不知陛下是否与你说了,崔大人用一枚宫前玉令的代价,换了我的婚嫁自由随心!”
她禁锢着谢炜的掌心从来都没有松懈过。
甚至在悄然间,银针已经扎入了他的脉搏。
谢炜咬着牙关:“你愿意呆在崔家为奴为婢是你的事,但阿谨却是要为我谢家传宗接代、光扬门楣的。”
这对不肖子女,谢炜是真的想能够说不要就不要了!
可是谢钧已成废人,要是再舍了谢谨,他将来死了,坟前岂不是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无论如何,我都是那个生你们、养你们成人的父亲,这一点没有人能够改变!”
周遭的议论声响起。
无论如何,景朝都以孝为大。
不认生父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就从来没有过。
“你也配自称为父?”
就连谢仪都没想到,这道寒冽的声音居然是从她兄长的口中言说。
谢谨习惯了在阴暗角落里被人欺负,而今站出来到阳光之下,是因为他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妹妹独自为战:“在我遭人凌辱、被当作乞儿踩进泥里时,你在哪?”
“当我求到你跟前,只为能有一口活命的饱饭时,你又是如何说的?你说,我从未有过你这样的儿子,男子汉岂能为三斗米折腰?”可那时谢谨所求,不是三斗,唯独一口而已。
他只是想活下来。
想回到京城看看他所心心念念的每每是否过得安康,他怕边疆太远,即便死后也无法漂泊到谢仪的身边。
气在谢谨心口郁结,将他几近带着病态的面庞逼得胀红。
谢仪看着,是盖不住的心间泛涩。
她送了对谢炜的禁锢,一步步来到了兄长的身边,谢谨那清冽音调在她耳边炸开:“不过有一句话,你确实不曾说错。”
“你生养我一场,我以通身血还你,可够?”
谢谨的手里攥着藏在宽袖中的弯弯枝桠,是被人磨得无比尖锐的柏木,上面有着已经干涸凝固的血渍。
像他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试图划开胳膊上的脉流。
受伤流血对谢谨来说已经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