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我在外面参观大明制造局,一边看,一边想。”
“这天下真的是要大变了啊。”
“想当初,咱四处流浪,靠吃百家饭才苟活于世。”
“那时候,咱就发誓,要是有一天,咱得了天下,一定不会让百姓生活如此困苦。”
听到这里,杨荣的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缩了缩。
旋即恢复正常。
原来皇帝下在困苦流浪之际,便已有并吞天下之志。
但很快,他又坦然接受。
若非如此,陛下又岂能以布衣之身,而得大明天下,坐拥万里江山呢?
老朱并没有发现杨荣的微妙变化,而是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那时青春年少,意气方遒。
可岁月不饶人,如今是赢了天下,却仍要输给时光。
曾经的风华少年,垂垂老矣。
老朱眸内风云尽起,往事浮云,历历飘过。
少顷,方恢复平静,道:“可咱登基二十五年,天下依然困苦,百姓还是贫穷。”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激动起来。
“咱一直以为,这不是咱的错。”
“相比元末乱世,大明的百姓已然能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能填得饱肚子了。”
“至于说生活仍然苦顿,可自苦皆是如此。”
“几千年了,寻常百姓就是只能过勉强填饱肚子的生活。”
“哪怕尧舜之时,或圣人降世,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咱的孙儿,治国理政不到两年。”
“天下已然大变。”
“对外,平定了倭寇之乱,又平了北元,千年胡乱,从此皆成过往。”
“对内,百姓的生活,改善了不少。”
“从前填饱肚子都困难,如今甚至还能喝上二两酒,一两肉。”
“大明朝廷的税赋,迅速增长。”
“粮仓里面的粮食,堆积如山。”
“制造局的铁器,多得根本用不完。”
“看制造局的状况,听他们的报告,后面的发展还会提速。”
“恐怕用不了多少年,天下百姓就会人人都能穿上好衣服,住上好房子,能上顿吃肉,下顿吃鱼,而不是只能吃粗粮填饱肚子。”
“这是尧舜也没有的功绩。”
“杨荣,你说,若咱那孙子达成这样的成就,是不是比你们读书人最崇拜的圣人还要了不起呢?”
杨荣深深一拜,道:“太孙殿下之才,旷古绝今。太孙殿下之仁,千古无人能及。纵孔圣人再世,应该亦愿在太孙殿下面前俯首听命,辅佐太孙殿下。”
“微臣能在太孙殿下麾下办事,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份。”
老朱看着他,忽然语气一转:“那你对方孝孺抛出来的天下大公论,又是什么看法呢?”
这个转进来得太突然。
杨荣顿时怔了下。
方孝孺与其他读书人的舌战,早已在《大明日报》上公开讨论多日。
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吸引了人们的眼球和注意力,以致于许多人下意识地忽视了此事。
可在朝堂的官员里面,围绕此事的争论,已是暗流汹涌。
老朱紧盯着他追问:“朝野为此争论不休,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看法吗?”
杨荣脑海内心念飞转。
就在刚刚的刹那,他几乎想要脱口说出“微臣与太孙殿下永远同进共退”之类的话语。
以此来表明自己对太孙殿下的忠诚。
但在最后时刻,杨荣又收回了这样的话,没有将其说出口去。
此言有取巧奉承之嫌,恐怕会为皇帝陛下所厌恶。
深吸了一口气,杨荣恭恭敬敬道:“陛下问询,臣不敢隐瞒。”
“于公,臣知陛下素来认为天下当尊卑有序,贵贱有别。”
“治理天下,亦当使人们皆知礼守礼,圣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正是此理。”
“若无长幼尊卑,朝廷何以使百姓守秩序,何以治天下?”
“于私,方孝孺此人,狂妄自大,此前便对太孙殿下多有不敬。”
“臣蒙太孙殿下知遇之恩,深受殿下重用。”
“殿下忧,则臣辱。”
“不敬殿下,便是臣之敌。”
“殿下对他百般忍让,他却仍不思报答,竟弃官不做,不为朝廷所用。”
“此大罪也。”
“殿下仍宽宏大量,不追究他的罪,尽显仁义之心。”
“他却开创新学,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