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与杨士奇二人面色骤变,眼中满是惊愕与惶恐。
将尚膳监全体拘监,此等举措在这深宫内苑之中,实乃前所未有之事,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掀起惊涛骇浪。
赵瑞身躯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几分颤意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若尚膳监众人皆被拘禁,那往后谁来为陛下烹制御膳呢?”
朱允熥面色冷峻,冷哼一声,那声音仿佛裹挟着冰霜:“难道没了张屠夫,朕就得吃那带毛的猪不成?”
他态度决绝而坚定,犹如巍峨高山,不容撼动。
尚膳监的一干人等,长久以来已然形成了从膳食中大肆贪墨银子的恶劣风气。
好似得了一种难以戒除的顽疾,深入骨髓。
于他们而言,不能从中谋取私利,便觉自己吃了莫大的亏。
朱允熥心如明镜,深知这种扭曲的心态一旦生根发芽,便极难扭转乾坤。
哪怕是动用皇权强行压制,也不过是让其表面蛰伏。
他们心底里必然依旧是愤愤不平,满是怨怼。
朱允熥又岂会去豢养一群对自己心怀“怨恨”的厨子呢?
这无异于在自己的卧榻之侧,安置了一群心怀叵测之人,会让他如芒在背,日夜难安。
等于将自己的生死安危,轻率地交予他人之手,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回首历史,那些死得不明不白的皇子、贵妃,数不胜数。
若细细探究,其中许多人的离奇死亡,皆与他们每日所食之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些在史书中被记载为因病驾崩的,又有几人敢断言,他们的真正死因不是那被暗中下毒的食物呢?
或许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蛊惑人心。
但那些厨子若对皇帝毫无怨恨之心,又怎会轻易被人挑拨利用?
如今,这些人的心思已然“变质”,朱允熥又怎敢继续留用他们呢?
再者,那些告假的厨师已然露出了马脚,但今日仍在当值的,难道就真的毫无问题吗?
未必!
他们只是有所忌惮,不敢全体告假,让皇帝无膳可用,以免雷霆震怒,故而才留下一部分人勉强维持局面。
留下的这些人,难保不会轮流告假,只是今日恰好在而已。
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猫腻,还需细细严查,方能水落石出。
此外,尚膳监的众人长期共事,彼此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极为紧密。
倘若仅仅处罚其中一部分人,其余之人难免会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若是其中有人与受罚者交好,情谊深厚,那这种情绪便会愈发浓烈。
皇帝惩处了他们的“兄弟朋友”,他们又怎会不将怨恨的矛头指向皇帝呢?
至少,这必然成为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如同一颗隐藏在暗处的炸弹,随时可能引爆。
这便是朱允熥坚决拒绝杨荣提议的关键所在。
朱允熥转而望向杨荣,开口问道:“光禄寺有多少厨子?”
杨荣赶忙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回陛下,光禄寺约有厨子五百余名,另有帮厨、杂役等,总计大概三千之众。”
无论是杨荣,还是杨士奇,都不是浮于表面,空谈阔论,而不管实务的人。
他们对朝廷下属各机构的情况,皆是了如指掌。
此际皇帝问起,便立即应对。
光禄寺掌管着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等诸多事宜,这些场合的宴席规模宏大,所需人手自然众多。
“好!”朱允熥那威严的声音再度在阁内响起。
“即刻传朕旨意,从光禄寺的厨子与帮厨之中,精心挑选合适人选调入御厨。”
“尚膳监自即日起重新组建。”
“原尚膳监的所有人等,一律逐出宫外。”
言罢,他的声音微微一顿,语气缓和了些许,语中的杀气和凛冽寒气却是半分不减,道:“不过,在他们出宫之前,必须对其逐一进行严格审查。”
“但凡有贪墨银两、中饱私囊者,依照大明律严惩不贷。”
“该杀之人,一个也不许放过!”
“经查实确属清白无辜的,朕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由朝廷给予遣散的银子,让他们自寻出路去吧。”
杨荣和杨士奇闻言,连忙一同跪地,齐声道:“微臣领旨!”
朱允熥此番并未直接下令诛杀,而是先命人审查,看似还是手下留情了,实则不然。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