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仿佛都浸到了温水里,又热又涨,仿佛方从梦魇中挣脱出来,无力感笼罩了全身。
沉重的靴子踏在地上,咚咚作响,他还是不敢相信方才看见的那一幕。
此番回京,他不是没有思忖过萧承祐与符泠的关系,只是萧承祐身居要职,夙兴夜寐,等着他处理的事情多如牛毛。
沈昭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萧承祐这不近女色之人会在这等关键时期耽溺于情爱,甚至偏偏与他争夺。
如今一切都浮出水面,过往的踪迹才显得如此清晰,然而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绕过一座假山,突然迎面撞见等候在附近的香岚,沈昭忧心忡忡地没收住脚步,二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世、世子。”香岚面露惊讶,连忙道歉。
而沈昭只是怔怔地看了她两眼,那声音沉闷得像是隔了一层雾。
“在这里等你们家主子?”得到香岚准确的应答后,沈昭的唇角扬起一丝带着苦涩的笑意。
似乎是出于赌气,他问道:“世子妃刚才去做什么了?”
本想看香岚来会如何包庇符泠的行径,却没想到叫她会错了意,以为是询问符泠方才无故离府的事宜。
香岚神色中带着几分犹豫,但很快还是顺从应道:“世子妃刚才去了东厂。”
如同一道晴天霹雳,骤然使沈昭混沌的脑海清醒了几分。
“符泠去东厂了,什么时候?”沈昭的手指攥成拳,着急询问。
沈昭这副模样着实叫香岚吓了一跳,她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世子妃也是惦记着大将军,事态紧急,没来得及知会世子您,是奴婢的疏忽。”
沈昭神情凝寒:“那人救出来了吗?”
“并没有。”香岚语气战战兢兢,“世子妃是独自前去见的厂公大人,他们具体相谈的事宜,奴婢并不清楚,还需劳烦您亲自召世子妃问询。”
“知道了。”沈昭失望的声音很沉。
话还没落地,忽然觉得脸上冰冷一片,抬手去抹,竟是落了泪,如融雪一般化开。
“世子,您……”香岚吓得嘴都合不拢,立刻又要请罪,却见沈昭已然转过了身,朝远处走去。
想着方才的对话,巨大的错愕从沈昭心底浮起,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比方才更甚。
东厂是什么吃人的地方,符泠竟敢一个人去?他脑海中仍没有办法,将那娴静得仿佛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与悍然独闯东厂的形象联系起来。
沈昭恍然觉得,自己仿佛一直被蒙在鼓里。
从自己撞见他们二人接吻的那一刹那起,藏在迷雾里的暗色的世界便向他掀开了帘幕,而与此同时,他也被从前的温暖和光明彻头彻尾地抛弃了。
泪水划过面颊,最后凝在下颌上,湿湿的发冷,可沈昭几乎察觉不到。
他逃也似地出了将军府,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行走着。
四周是鏖战后留下的断壁残垣,昔日繁盛的京畿,如今过夜人人闭门不出,零星还能听见哀嚎和哭泣。
沈昭茕茕孑立,那种被抛弃感再一次铺天盖地袭来,他愣愣站了半晌,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乌茉。
……
沈昭推开那藏在深巷中小院的木门时,乌茉正在灶台上烧饭。
噼里啪啦的响声如同欢快的乐曲,袅袅白烟混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气,氤氲在她英气的眉眼之间。
仿佛不愿打破这一刻,沈昭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由自主喊了句:“乌茉。”
这样轻的声音,却骤然被她捕捉到。
乌茉从灶台前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昭。
手中翻炒的动作都停滞了,被油星溅到,她才“啊”地轻呼一声,回过神来。
“明澄,你怎么来了?”乌茉声音犹带着试探,仿佛眼前场景只是不真实的梦境。
片刻后,她眼神落在沈昭那泪痕未干的面容上,更是大吃一惊:“发生什么了?你还好吗?”
那关心的声音落在沈昭耳畔,如同天籁。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不顾一旁那撩火的灶台将自己身上的锦缎染上烟熏,双臂用力地环绕住了乌茉,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对不起……”沈昭的眼角又落下泪来,而这次是懊悔的。
乌茉愣怔了片刻,轻轻用手拍着沈昭瘦削的后背安慰。
似怕自己手上的油污蹭到他干净的衣服上,很快又停下了动作。
而察觉到这一变化的沈昭,心底的酸涩愈发明显,难以言喻的愧疚之意充斥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