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循声看去,只见周氏身侧站着个天青交领袄子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眼与裴芸有六七分像,可不似裴芸的沉静温雅,她一双杏眸格外灵动,整个人似迎春般鲜妍俏丽,朝气蓬勃。
裴芸细细打量着她这尚且只有十四岁的妹妹裴薇,心下如波涛翻滚,但面上却不敢展露一点。
她家嬿嬿还是这般样子,性子直率,看不得人欺负她这姐姐一点。
“祖母偏心,分明孙女也在您病时照顾过您的,您怎就只记得二姐姐一人的好了。”
被坏了事儿,裴老夫人笑意僵在脸上,心下气得不轻,可奈何裴薇偏偏用撒娇般的语气,听起来像极了小孩子的埋怨。
竟是斥责不了她一点。
毕竟她也不能跟个孩子计较。
一旁的王氏看着捣乱的裴薇,亦是恨得牙痒痒。
恰在此时,一直静静听着不曾出声的太子开了口,“老夫人教导有方,才使您膝下三个孙女,个个这般优秀懂事。”
太子轻飘飘的这句算是彻底堵死了裴老夫人的话,末了,她也只得强笑着道了句:“太子殿下过誉了。”
见她这祖母总算是消停下来,裴芸看了书砚一眼,书砚会意将手中物呈给裴老夫人。
“先头那鹿茸,祖母可用完了?”
“用完了。”裴老夫人满脸笑意,“你二婶关切我的身子,时时催着我用,还是她亲自煎煮伺候我服下的,很有效果。”
裴芸看向王氏,“辛苦二婶了,我母亲身子不好,平素难以服侍祖母左右,往后还要多仰仗二婶和芊儿了。”
王氏登时惶恐地站起身,“都是自家人,娘娘说的哪里话。”
裴芸继续道:“今日归家来,孙女又带了些药材给祖母您,这些鹿茸,比先头孙女孝敬祖母的,品质更佳,悉数是太子殿下赐下的。”
“多谢殿下。”裴老夫人忙欲向太子施礼,教太子给止了。
裴芸又将剩下的礼物一一分给了厅中的裴家众人。
打太子入了镇国公府,周氏便派人去寻在公廨的裴二老爷裴嗣原,及不知在哪处游荡的二房公子裴弛安。
镇国公不在,她们一帮子女眷总是不便招待太子,午膳前夕,裴嗣原和裴弛安方才一前一后赶回来。
裴弛安衣衫凌乱,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令王氏当即沉下脸,狠狠剜了他一眼,命他先回去收拾齐整再来招待贵客。
午膳罢,裴嗣原和裴弛安陪着太子在府中各处闲逛,裴芸则与母亲妹妹一道陪着裴老夫人回她的院落。
而裴芊则在午膳快结束时突然被府内奉茶的丫鬟泼湿了衣裙,由王氏陪着回去更衣了。
周氏扶着裴老夫人走在前面,而裴芸与妹妹裴薇远远跟在后边。
走了一小段,裴芸终是忍不住回首,“上来些。”
身后人闻言默默加快步子,但还是与裴芸保持了两步的距离。
裴芸无奈扯了扯唇角,“耷拉着头做什么,怎的,还怕我训你不成。”
她拉住裴薇的手,便见她那妹妹诧异地抬起头,用那双水汪汪的,小鹿般灵动的杏眸盯着她瞧。
看着这张脸,一瞬间,前世,她家小妹死在她怀里的场景在裴芸脑中一闪而过,那时的她骨瘦如柴,满眼的忧郁疲惫,她靠着她,气若游丝。
她说,阿姐,我很想父亲,母亲,很想兄长……
裴芸心口一阵刺痛。
她其实很想问问她的嬿嬿,是不是很怨她。
毕竟她变成那样,就是她这个姐姐一手造成的。
“阿姐。”裴薇小心翼翼唤了一声,也不知她许久未见的姐姐怎的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瞧,“阿姐不骂我吗?毕竟我方才冒冒失失,口无遮拦的……”
裴芸笑了:“你帮了我,我缘何要骂你。”
前世此时,裴薇已然与她略有疏离,因她这个姐姐严肃刻薄,处处觉她不成个样子,不许她去郊外跑马,不许她去打马球,甚至遣了宫里的嬷嬷去教她规矩,欲令她像京中那些贵女们一样举止端庄淑雅。
故而她才这般担忧,害怕她有所责备。
裴薇早便听母亲说,阿姐有些不一样了,此时见着姐姐同她说话时温柔的眉眼,哪还记得从前那些阿姐肃色斥她没有规矩的不愉快,一下挺直了背脊,笑意粲然。
“谁教祖母说那些话的,她惯来偏心二叔他们一家,不把我们当一家人,哪有亲祖母上赶着将孙女送给另一个孙女婿做妾的,当真荒唐……”
裴芸见她一肚子怨气,碎碎念个不停,轻轻去捂她的嘴,往前头瞟了一眼,“低声些,仔细教祖母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