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朱翊钧思索的时候,高仪下手的王崇古突然开口道:“人工也未必征发役夫嘛。”
只见王崇古面色沉稳,成竹在胸:“譬如方才说胶州以北,杨家圈以南的一百里……恰好胶州一带有一支山东班军驻扎,再合附近该营起军数千,正可疏浚此段。”
“登州、淮安、天津卫内河等水段,皆可如此施为,当能省不菲的人工费用。”
治安部队搞工程,是很常见的事情。
昭陵的大石窝工程,就是京营三大营之一的神机营搞的。
虽说也要发放赏银,但那算是军饷以外的加班费,肯定要比征发役夫要便宜的——要保证层层克扣之下不饿死役夫,花销是真不低。
当然,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敏感,毕竟工程一大,随随便便就能在腹心之地动员数万军队。
所以一般外地的大工程,都不太会轻易这样搞,就像大石窝工程用神机营,就是勋贵带队,国丈副手,辅臣监工,几方齐活了都。
好在御阶上的皇帝很是通情达理,几乎毫不犹豫,便点头以示同意:“朱卿,若是这般,能省多少?”
众人纷纷释然,不约而同朝朱衡看去。
朱衡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认真思考起来。
过了好半晌。
他才缓缓开口:“即便如此,也还需一百四十万两。”
王崇古听闻,皱起眉头。
这么费钱?不行别开海运了要不?
犹豫了一下,碍于皇帝的想法,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户部的王国光低头掰着手指头,恍若未闻,一点没有接话的打算,显然并不情愿出这笔钱。
群臣神色各异。
这时候,御阶上的皇帝终于开口。
朱翊钧向朱衡投去征询的目光:“朱卿,不如将工程分两期,先后完成如何?”
朱衡闻言一怔。
分两期……
他迟疑道:“陛下,可以是可以,那就先通天津、胶州、登口的港口,完工后再疏浚淮安、崇明一带。”
“不过……通船恐怕要再晚上半年。”
资金压力缓解的同时,工程进度自然要慢些。
朱翊钧对此只能和解——资金不够全款,还赶什么工期。
“两年半就两年半罢。”朱翊钧大手一挥。
朱衡暗自腹诽,先前是皇帝催得急,如今看着花费甚多,立刻就不急了。
也是个不当人子。
朱翊钧浑然不知朱衡在腹诽自己,只将目光放回王国光身上:“大司徒,这第一期工程,由太仓库拨二十万两,如何?”
王国光听到这个数字,终于才有了反应。
他腾然起身,朝皇帝行礼:“臣遵旨!”
朱衡欲言又止。
这时候,朱翊钧再度看向朱衡:“朱卿,剩下的五十万两,工部节慎库出三十万,朕的内帑出二十万,何如?”
这话一出口。
朱衡面露喜色,殿内其余十二名大臣,纷纷愕然。
恩?
是不是听错了?
正当众人惊愕之际,新任的户科都给事中陈吾德,突然毫无征兆地,趴在长案上抽噎起来。
不知道陈吾德闹的哪一出。
众人循声看去。
只见陈吾德抹了一把眼泪,起身下拜请罪:“臣殿前失仪,请陛下治罪。”
朱翊钧好奇道:“卿何故如此。”
这厮先前还在弹劾张居正,一口一个治政激进,有碍国本。
今日叫来开会,未尝没有思想教育的意思。
结果现在莫名其妙就哭起来了,这些老儒生的脑袋,实在不好琢磨。
陈吾德哽咽不止,回道:“陛下容禀,臣是想起了先帝……”
“隆庆四年五月,先帝催买年例金宝,臣等及户部执奏停止,俱不蒙俞允。”
“彼时,府库空虚,小民困竭,库藏所入不足以侍一年之出,边方年例,奏发无时,畿省饥荒,求济不已,司计之臣,方日夜忧怀,计未有所出。”
“臣斗胆之下,不顾人臣体统、上下尊卑,竟上疏指斥乘舆,言称先帝甘心游乐,心无天下,充实私囊,误国欺公,先帝大度,只将臣贬谪。”
“今再度复起,方才眼见陛下之行事,回想依稀之种种,不由感时伤怀,潸然泪下。”
这话说出口,群臣也难免想起了当初国库空虚,先帝还伸手要钱的日子。
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御座上的这位。
一时间思绪万千。
朱翊钧见陈吾德这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