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临这种,何尝不是如今一部分朝官的真实心态呢?
所以,朱翊钧也没有勃然大怒,呵斥教训,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他知道了。
陶大临精神恍惚:“陛下会给臣一个什么谥号?”
谥号本是礼部选的,但自己的讣告都是皇帝亲自写的,显然不会放过谥号。
朱翊钧从床沿边上站起身:“还没想好,正在文比、文思、文宻之间犹豫。”
历史上,陶大临的谥号是文僖。
《明谥纪汇编》中,小心畏忌为僖。
《逸周书·谥法解》中,有过曰僖。
这不是好谥。
朱翊钧还要要给自己的东宫日讲官留一些颜面的,亲自挑了三个称心的谥号。
陶大临听了皇帝给出的三个谥号,犹如回光返照一般,面色兀地涨红。
他抓着床沿,说话艰难,而显得声嘶力竭:“追补前过曰宻;追悔前过曰思。”
“陛下恼我尸位素餐么?”
成化年间的阁臣彭华,其人与同乡李孜省、邓常恩结党营私,倾轧同僚,事后追悔改过,便是谥号文思。
朱翊钧认真摇了摇头:“朕不怪你,朝官要是有老师这秉性,朕做梦都要笑醒。”
节操不亏,做好本职工作也够了。
不可能指望谁都想进步,围着皇帝团团转。
他斟酌片刻,缓缓道:“幡然醒悟,人之大善,朕只是觉得,老师掌国子监以后,比以前做得都好。”
虽然陶大临不主动,但不得不说,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朱翊钧登基后,总归比以前要敬业许多。
陶大临脸色的涨红消退了下来,喃喃道:“难怪跟文比放在一起。”
朱翊钧颔首:“择善而从曰比,比起之前,朕登基以后,老师在本职上已经做得很好了。”
“老师要是觉得前两个谥不合适,那便谥文比好了。”
好谥坏谥,也要看前人的成例。
既然陶大临介意彭华将文思用臭了,那就选文比好了——后者国朝还没用过。
至于择善而从……指的不仅是本职,更是指他朱翊钧。
这是对东宫日讲官的优待。
“随便皇帝罢,皇帝比我做得好,做得更好……”陶大临声音越来越小,“天资一等,权术一等,心性一等,连学术也是一等。”
陶大临缓缓闭上双眼,声如蚊讷:“当初你在青宫的时候,资质平平,我给你上课心中止不住嫌弃,谁知你如此早熟,那时候竟然学会藏拙了。”
“彼时藏也就罢了,现在还在藏,我掌国子监后,常与李贽来往,你可瞒不住我……你如今恐怕已经有宗师积累了。”
“我还想三日后看看你究竟要如何炮制王畿等人,可惜我……可惜我……”
说到一半。
陶大临靠着的身子突然一软,朝床外直接倒下,眼看就要坠地。
朱翊钧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扶住。
他伸手朝陶大临鼻子上摸了摸,而后叹了一口气,旋即将人放倒在床上,盖上被子后,才转身离去。
朱翊钧推开房门,众人连忙迎了上来。
他摇了摇头:“陶卿故了。”
朱翊钧说得很轻巧,心中却不乏感触。
尤其是,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伙计离世,怎么都让他有些堵得慌。
不过,也只是如此了。
陶大临家人闻言,失声而哭。
群臣见状,无不扼腕。
朱翊钧心中思绪百转,看向马自强:“陶卿讲读效劳,教化天下,功苦尽在。”
“荫一子为国子监生,再赐钞布米,特准祭葬,赠礼部尚书,谥……文比。”
皇帝话音刚落,马自强有些惊异:“文比?”
择善而从,是个好谥,至少比他们礼部内部讨论的文僖要好。
他迟疑片刻:“陛下,是不是先让礼部考究一番……”
讣告的措辞就罢了,外人也不怎么关注。
谥号可不一样。
这是要写在墓志铭上,流传万世的。
跟礼部意见不同的事,怎么能让皇帝一言而决?
文臣给皇帝上谥才是成法,怎么还倒反天罡让皇帝给臣子定起谥来了。
就算他马自强不在乎,礼部上下又不止他一人。
朱翊钧闻言,点了点头:“那马卿就议出朕要的结果来,不要耽搁朕替陶卿画像铸碑。”
马自强一滞,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礼部我家开的?天天搞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