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出口。
场面瞬间安静了不少。
连大和尚上去争座次,都是满口之乎者也,如今突然来了一个大白话,大家显然不太习惯。
尤其一众老夫子,纷纷蹙眉摇头不已。
倒是年轻士人,正襟危坐,心中暗自感慨,终于来了个听得懂的了——大家这些时日,见惯了李贽在新报上与人争论,都是用大白话,多少见怪不怪了。
“关于形而上学的研究,起源于先秦,形成广泛学说,则在宋明。”
“形而上学以周张、程朱、陆王为分界,我大致将其分为天道观、性本论和心性论三个阶段,这是宋明儒学研究的大势,其基本方向是归向孔孟之心性论。”
“若就各阶段之中心观念言,则第一阶段以天理为主要观念,混有天理与宇宙论两种成分。”
“理曰规律,气曰物质,其旨在研究规律之超然,与物质之实在,这是周张气理一论的本质——一种认识世界的方法。”
“理是超越的、永恒不变的原则,而气则是具体的、变化无常的物质。”
“这种二元论强调理的超越性和普遍性,却失于粗糙与混淆不清,使得这种认识世界的方法,并不能大行其道。”
“程朱应运而生。”
“第二阶段以性或理为主要阶段,淘洗宇宙论成分而保留天理成分。”
“其严格区分了理与气,进而探寻自我与外在,本体与实体——理既然是规律,气既然是物质,那么‘我’的理何在?‘我’的气又何在?”
“最后构建出了一条道路,那便是通过格物致知,也即研究世间万物之实在,推演出‘我’的本源,所谓明心见性。”
“但是,程朱企图通过‘格致外在’的分殊之理以贯通一理,旨在为了体悟本心仁德。”
“这种贯通并未在天理的范畴中,找到一个统一的理论来说明事项的关联,而是隐指一异质的跳跃,为世间的万事万物找到一超越的形上学的根据。”
“这是程朱的缺陷所在。”
“陆王,便是找到了这一处缺陷,推陈出新。”
“其通过对‘理不外乎即乃气之理’的混同,将天理的本源规律,强行映射在实然存在的‘我’上。”
“进而实现了对‘格致外在’的摒弃,发掘出了内求之方式。”
“来到了第三个阶段,以心、知为主要观念,也即是良知即天理,也即是知行合一见于道。”
“这三个阶段,是‘自我本源’的演进,是‘理’与‘气’的厘界,是‘规律’与‘物质’的探寻,其根本,便是认识世界的方式逐渐深刻。”
这段话方一说完。
台下立刻有嗡然之声。
“这视野……是哪位宗师?”
“融会贯通!深入浅出!且不说流派,单这视野,至少是大儒水准!”
“三个阶段,万物,我见万物,万物见我,这三层梳理,彩!彩!彩!”
年轻士子无不惊叹不已。
方才还对大白话颇有微词的老夫子,也端坐肃然,面色凝重,仔细倾听起来。
不止台下众人,台上几人也面带惊讶。
袁洪愈似乎有所启发,神色带着沉思,认真看着王世贞,细细揣摩着王世贞口中所描绘的视野。
钱德洪与王畿对视一眼,皱眉思索这又是哪个老朋友不告而至。
“形而下的器,往往通过直接的证明或者证伪,探究因果,进而总结出相应的‘功夫’。”
“指导农时的二十四节气如此,用途广泛的机关巧匠如此,天地异兆的象征,其实亦如此。”
“但形而上的道,却有所不同。”
“前者往往有着清晰的边界,而后者,是人对于认、知模糊边界的探索。”
“其作为超越自然实体之事,只能通过脑补推演。”
“正因为这种探索只可脑补推演,不同流派间必然有着不同的思考范式,可以自行循环论证。”
“这一切,都归根于认识世界的视角不同。”
“我尝试对诸多流派举例说明。”
“孟子说,万物皆备于我;朱子说,心具理;王子说,心外无物。”
“或曰,人,难道不也是万物吗?”
“这是认识世界的视角不同导致的啊,正因为人也是万物,才要对‘我’与万物划清界限,声音是‘我’听到的,景象是‘我’看到的,气味是‘我’闻到的,世界都是‘我’靠着五感重新映射于脑海,这难道不就是万物皆备于我吗?”
“‘我’先于万物,则从认识自我开始,从而认识世界。”
“既然如此,那么‘我